B站和up主是如何做到“双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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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商隐社,作者  散人,编辑  甄幸运

  B 站似乎总能以奇怪的方式上热搜。

  随着B站最新财报的公布,广大热心网友很快就发现了两大华点:“B站 2022 年净亏损 75 亿元”“B站去年给 up 主分了 91 亿”,而B站也再次被舆论推到风口浪尖。

  有网友就吐槽,“亏这么多还给 up 主分 91 亿,然后 up 主还说没挣到钱,怎么肥事?”“明明创作激励分成降低了很多,之前一个视频有一万播放量都有十几块,现在就几块了。”

  而另一边的B站亏损还在加大,2021 年亏掉了 68 亿,今年增加了 10%,盈亏平衡的难题依旧困扰着这个月活已经超过了 3 亿的平台。

  “B站并不是一个视频播放器,B站的使命是创造好内容,工作是服务广大创作者。”B站 CEO 陈睿在 13 周年站庆中这样说道。

  那为什么B站和 up 主都活得有些艰难,这背后什么样的事实,造成了两方双输的局面?

  B站 up 主处境堪忧

  视频总播放量加起来一亿,平台会给多少分成呢?

  up 主“灾变杰克”在一个视频中给出了答案,他两个号两年,大约只赚到了 7.2 万元。很显然,这对于一个全职 up 主来说,必然是一个入不敷出的数字。

  up 主赚钱的手段通常可以分为日常发布视频带来的创作激励、粉丝日常充电(打赏)、直播收入、接广告的恰饭收入。

  显然,对于一个 up 主而言,基础的收入就是做账号过程中产生的投稿收入和粉丝充电,其他收入是进一步产生影响力带来的。

  先来看基础收入。2018 年 1 月,B站推出了“bilibili 创作激励计划”,加入计划后,达到一定要求即可开始计算收益。至于收入多少,首要衡量指标则是用户喜爱度,基于点赞等互动行为进行综合评估,视频播放量与点赞、投币、收藏(俗称“一键三连”)情况。

  这个计划主打就是 up 主能通过投稿视频赚钱,实现平台和创作者的“双赢”。Youtube 也有类似的分成,由于 YouTube 有着来自全球品牌商庞大的广告收入,即使遇到了下滑,也有近 80 亿美元(超过 500 亿人民币)。

  广告分成是油管 up 主的常见收入来源。福布斯曾经估计 YouTube 每千次广告观看可以带来3-5 美元的收益。这意味着,一个百万播放的视频单靠贴片广告就可以赚到 5000 美元以上。

  但总体而言,不管是B站还是 YouTube,“分钱大法”主要是激励用户投稿,投稿多流量多,吸引更多用户,平台也能大大扩张用户规模,再通过一定的商业化手段赚钱。

  户外圈声名远扬的B站“顶流”up 主“徐云流浪中国”,虽然其粉丝量早已突破百万,视频播放量也已破 1.8 亿次,但收入来源仍局限在B站官方渠道的他曾自曝:与外界臆想中的月入 10 万不同,自己在B站发视频的 400 多天里,平均每 3 天就要发布 2 条视频,累计总收入只有 17.8 万元左右。

  消息一出,外界哗然。而徐云也借此为我们展现了一个更加真实的B站 up 主收入情况,前提是收入来源只有以B站创作激励计划为代表的官方渠道。

  对于B站创作激励计划的不给力,B站泛财经 up 主“朱想想 Analyst”深有同感。根据他的数据统计,B站上单个视频的平均播放量大约是其创作者粉丝量的 30%。叠加B站 up 主平均每月上传 5.9 条视频的更新频率,一个有 100 万粉丝的B站 up 主,B站创作激励计划能为他带来的月收入大约为 5310 元。

  以此类推,有 50 万粉丝的B站 up 主每月大约能获得 2655 元的创作激励;有 10 万粉丝的 up 主只能获得 531 元;有 1 万粉丝的 up 主更少,大约为 53.1 元,真就“靠爱发电”。

  事实上,对于大多数有志于在B站赚钱的 up 主来说,广告才是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当粉丝量积累到足够多、在业内具有一定影响力之后,up 主便有机会获得来自广告厂商的广告投放。与观众打赏和平台分成及奖励相比,与广告厂商合作可以算是 up 主最赚钱的方式,毕竟对大部分 up 主来说,仅靠平台的收入很难赚钱。

  比如账号“老蒋巨靠谱”,在成为 up 主的一年后,相比东拼西凑也只勉强达到 3.5 万元的纯官方收入,超过 5 万元的广告收入成为他在B站收入的大头,占到其总收入的1/3 以上。

  综合老蒋与“朱想想 Analyst”等B站 up 主提供的信息,我们可以得知 up 主在B站能够接到的广告主要有 4 类,收益从低到高分别是:动态转发、动态直发、植入视频(即“贴片广告”)、定制视频。

  与其他平台依托流量定价的做法不同,“在B站,商务合作的基础是粉丝数量。”B站的官方商业合作平台是“花火”,入驻的 up 主最少需要拥有 1 万粉丝,且过去 30 天有原创视频发布。

  由于B站的属性,大多数 up 主也不会轻易去接植入视频,而是更青睐定制视频。

  不过,在大多数时候,就算是质量最高、花样最多、甲方也最喜欢的定制广告,对粉丝/路人来说也是一种冒犯与打扰,所以B站 up 主在考虑用户情绪与自身口碑的前提下,一般会把接广告的频率控制在每月 1 到 1.5 条。

  这么算下来,一个有 100 万粉丝的B站 up 主,广告能为他带来的理想月收入大约在 11 万元到 16.5 万元之间。

  以此类推,有 50 万粉丝的B站 up 主每月大约能获得 5.5-8.25 万元的广告收入;有 10 万粉丝的 up 主能获得 1.1-1.65 万元;有 1 万粉丝的 up 主只能获得 1100-1650 元。

  对比收入情况十分惨淡的B站创作激励计划,(定制)广告能为B站 up 主带来的收益无疑更可观。

  但商业广告机会,并不会均等地落到每一位 up 主手里。众所周知,B站粉丝是站在鄙视链顶端的,同样的粉丝数量,B站的粉丝价值大于抖音、小红书等其他平台。所以,在一般人眼中,手握几十万B站粉丝理应接广告接到手软。

  去年 10 月,美食区 UP 主@探索吧芋圆发布了一条视频《好好同大家道个别吧,我要为小芋圆挣生活费去了》,他当时已经有 75 万粉丝了,然而却宣布了自己将去重新找份工作,养育家里的“吞金兽”。

  可见,全职 up 主即使粉丝数量足够多,未必能在广告滋养下顺风顺水。

  其实,由于B站分区限制,广告接单的情况也存在天然差别,美妆、生活区比较好接广告,而像游戏、鬼畜、影视,即使粉丝上来了,商业化也相当困难。

  已有超过 100 万粉丝的旅行 up 主“杨旭游记”在视频中坦言,如果抱着希望是赚钱目的的话,做这个分区的 up 主可能会比较失望,开支大,受众少,播放量也少,收入自然不甚乐观,绝大部分人都是入不敷出的状态。

  当然也有 up 主主动拒绝商业化,比如我们之前提到的徐云,虽然他在B站上的收入显然与他的影响力不符,但徐云并非没有接广告的实力。只是因为他觉得随便接广告或带货会对自己的形象与信誉产生损耗,所以他很少会去接广告,“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除了广告与B站创作激励计划,“充电”(用户对 up 主视频的打赏)则是B站 up 主常见但可有可无的收入来源。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用户给 up 主充电的单次金额为 3 元,一个有 100 万粉丝的 up 主月平均充电数大约为 59 次,所以其月平均充电收入大约为 177 元。粉丝很少的尾部 up 主这部分收入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蛋糕做得虽大,但分蛋糕的人更多

  不难看出,哪怕在B站这样一个当下国内还算不错的视频平台,在 up 主收入层面也呈现出严重的马太效应。有媒体就曾观察到:与频频有黑马杀出重围,就算是新人 up 主也容易获得更多用户关注的抖音不同,在B站已经很少能看到这样的新人 up 主,用户的关注还是被平台更多地导向了传统大 up 主。

  问题在于,在B站,粉丝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 up 主的收入水平。为了在吸引更多用户关注的同时为自己创收,有不少 up 主也尝试直播带货、卖课等创收方式,又或者利用自己在B站打响的名声在社会上建立更多的经济优势。

  就比如老蒋,在B站的直播让他在第一年获得近 5 万元的收入,而借由B站知名 up 主的名号(叠加他此前在业内的名声)在社会上讲课、做商业咨询等,也为他赚得 1 万多元的额外收入。

  再比如我们熟悉的罗翔老师,凭借“法外狂徒张三”等出圈名梗,罗翔在国内的知名度不言而喻,其原本就不差的经济状态只会更上一层楼。

  但当我们将视线转回到沉默的大多数时,up 主与B站“互相伤害”似乎才是常态。

  B 站对财报亏损的解释是,收入分成主要是在直播和广告业务中给 up 主的激励/分成,达到 91 亿元人民币,增长 18%。请注意,这里的收入分成主要是直播和广告业务中的激励/分成,而不是仅仅是 up 主的投稿收入。

  2022 年以来,B站对 up 主的创作激励计划做了调整,许多 up 主表示收入“腰斩”。在降本增效大行其道的这两年,B站在多年来持续亏损的背景下,为了节流向本就不富裕的创作激励计划再砍一刀。“最近大家都表示自己做视频的收入被减少了 80% 左右,有些甚至只有原来的1/10。”

  B 站历史类 up 主“树大师”就曾感慨,“本来我在B站十万播放的视频最多拿到过 1600 元左右,但这次改版之后,我新视频对比同数据的视频收入降低了 40% 以上……只能说本来也没打算靠这个吃饭,当职业 up 主。我以后还是按照兴趣去做下去,激励有当然更好,没有的话也不会停止自己的更新的。”

  这对中腰部 up 主而言,坚持创作很难。前文提到的“灾变杰克”坦言,很多 up 主可能坚持到涨了几万粉或者十几万粉就不再更新了,大家可以多理解。30 万粉以下 up 在B站真的很难混。

  所以对B站而言,当平台遇到寒冬,有降本增效的需求时,肯定首先保住头部 up 主,这样就意味着稳住大盘。但是,当中小 up 主面临困境,那势必也会影响B站的生态。

  B 站作为规则的制定者,当 up 主数量变多,规则不适用的时候,自然有必要改变规则。而对于 up 主呢,当B站不再是一个好的选择,转而投身其他也是理所当然,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短视频 up 主都是多平台发展。中小 up 主如此,头部 up 主也会如此,连B站科技区门面担当何同学这样的超级 up 主此前也入驻了抖音。

  而中长视频老对手西瓜视频,曾在 2020 年就宣称将拿出 20 亿元对优质作者进行补贴,且 20 亿元不含商单、直播、电商收入,上不封顶。同时,平台将探索“保底+分成”模式,实现视频创作人职业化。

  西瓜视频运营负责人在现场举例说,比如一个创作者每个月能获得五六万元收入,其中会有一万元是固定收入,其余为流量和商业化分成。

  虽然西瓜视频一直也不温不火,如今也未必能投入这么大补贴,但背后财大气粗的字节撑腰,盈利压力没有B站那么大,那么对 up 主而言,谁愿意跟钱过不去呢?

  长此以往,B站的独特性便会受到影响,甚至都有可能分手,毕竟对B站而言,最重要的问题永远是平台内容创作者的关系,关系不好,不要也罢。

  B站盈利模式承压过重

  就像在同一天冲上热搜的“B站 2022 年净亏损 75 亿元”与“B站去年给 up 主分了 91 亿”,虽然分开来看都没什么问题,但被人有意联系在一起就颇值得玩味。

  B 站亏损,并不是一个多新鲜的消息。事实上,由于营收结构/盈利模式的问题,B站一直深陷亏损困境,说起来这与B站的 up 主们还有一定关系。

  在此之前,我们有必要先了解B站的营收结构。

  B 站的营收结构主要分为游戏、增值服务、广告与电商 4 类。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游戏在B站营收结构中的过高占比,都让陈睿等B站高层心生忧虑。毕竟过于依赖游戏的单一营收模式(还是 FGO 这样一款外国游戏),无形中增加了B站的经营风险。就比如前不久闹得沸沸扬扬的暴雪背刺网易事件,已经从侧面印证了B站的担忧非虚。

  加之彼时国家对游戏版号的发放逐渐收紧,以及外界对B站“披着弹幕外衣的游戏公司”的刻板印象,都让自我定位为“视频社区”的B站盘算起“去游戏化”的事宜。越早“去游戏化”,B站在应对未来可能到来的风险时越能保持主动。

  至于“去游戏化”,并不是说B站要砍掉游戏业务,而是减少对游戏的营收依赖,将更多精力用于发展其他业务。按照B站的设想,自己旗下的四大业务应当齐头并进,这样才能打造出更健康的营收结构,进而向资方递交出更完满,也更具市场吸引力的答卷。

  B 站的思路没有问题,只是结果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

  从 2017 年到去年 6 月,仅仅 5 年时间,其游戏业务的营收占比就从 83.4% 骤降至 21.3%。随着这几天B站最新财报的公布,其游戏业务的营收占比虽然缓慢上升至 22.9%,但与其他业务不错的增速相比,也成为B站目前唯一一个营业额同比下降的业务。

  结合B站去年上半年被频频曝出的,涉及游戏、直播等多个业务的裁员消息,B站的“去游戏化”显然十分“成功”。

  只是这种“成功”带来的,唯有B站业绩的长期衰退。背后的原因也不复杂:在没有找到下一个稳定,且足以替代游戏业务的营收来源前,B站便草率地从游戏业务抽身,主动削弱了游戏这个支撑起B站盈利大头的“现金牛”业务。

  就好比宋、金对峙时期,明明强敌环伺,宋高宗依旧以“莫须有”的名义处死岳飞,在破坏了抗金大好形势的同时,也为有志于收复故土的后人(宋孝宗)埋下了大坑。

  也许有人会问,难道B站的增值服务、广告与电商业务就撑不起游戏业务拉胯前傲人的增长成绩吗?答案是真不能。

  因为相比游戏,这三个业务有一个共同点:营收与用户数量呈正相关。换句话说,相比一部爆款游戏能带来的营收爆发式增长,增值服务、广告与电商业务的增长有迹可循,并不会在某个时刻给人以突然惊喜。

  更何况B站曾立下“永不贴片”的 flag,而贴片广告又恰恰是像B站这种长视频网站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所以先天不足加后天失调的结果就是,B站长期陷入亏损困境。

  为了给B站找到一条活路,陈睿等B站高层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工作重心放到了用户增长上。只是仅靠B站原有的小众二次元群体,显然无法实现用户目标的快速增长。

  为此陈睿主动降低了以“高难度”著称的B站会员准入门槛,将用户从二次元群体扩展到整个年轻群体,即Z世代。按照陈睿的野望,B站“在中国可以装下 5 亿人”。

  结果是喜人的,从日活用户、月活用户与月均付费用户这三项指标来看,B站几乎每一个季度都会刷新一次成绩,但面对自降门槛后激增的用户数,新的问题随之而来:仅靠原来小众的二次元内容,B站显然无法满足更多新用户对内容的需求。

  B站破圈带来的必然难题

  破圈,朝知识平台的方向破圈,就成了B站的应对之策。

  在业内人士看来,每一个视频网站都有成为 PUGV(专业用户创造内容)的梦想,对目前仍处在 UGC(用户创造内容)阶段的B站来说就更是这样。

  而那些“曾经热爱二次元的大学生,逐步成长成为行业精英、意见领袖,他们将自身知识能力移植到B站,以前自己欣赏二次元的地方变成了展示自己的平台,加之浓厚的高手过招氛围,形成了泛内容的迭代,然后通过正循环带动更多高手加入。”

  按照理想的发展状态,B站的破圈与用户的成长应该相辅相成。

  遗憾的是,对扭亏为盈的迫切让B站高层在落实决策时尽显急功近利。而内容领域的过快发展(一大表现就是新视频分区的快速开拓),虽然让B站的股价飞涨并一度压制爱奇艺,增值服务、广告与电商业务的业绩也因此获得一定程度的上涨,但随着大量 up 主的涌入与崛起,B站的成本压力也愈发加重。

  早在 2021 年时,B站在 up 主身上的收入分成成本就达到了 77 亿元,同比上升了 77.1%,占全年总支出的 50.4%。到了去年第四季度,来自 up 主的成本支出则上升至 91 亿元,这不还上了这几天的热搜嘛。

  不难看出,B站在 up 身上的过高成本支出已经成为其长久亏损的直接原因。

  up 主的成本为何如此之高?

  这与B站的 UGC 商业模式有关。相比爱奇艺、优酷、腾讯等贯彻 OGC(职业创造内容)商业模式的传统长视频网站,UGC 商业模式极大地降低了B站在版权方面的支出。作为替代,up 主则肩负起B站日常内容的生产重任,在“平台-up 主-用户”的有机循环中充当着粘合剂的角色。

  如果说在破圈以前,数量有限的 up 主,尚不会给B站带来太过沉重的成本压力。而游戏业务的蓬勃发展,也在很大程度上分摊了成本压力。随着破圈以后 up 主数量的激增,以及同时期“去游戏化”引发的游戏业务的长久衰退。此消彼长之下,B站逐年扩大的亏损额已经有无法遏制的趋势。

  面对生存压力,B站也自然顾不得什么体面,于是就有了我们之前提到的对创作者激励制度的改革,叠加B站 up 主在收入层面呈现出严重的马太效应,更多的 up 主因此深受其害。摆在他们面前的无非是三条路:润、卷、躺平。无论哪一种选择,从长远来看都是对B站社区氛围的破坏(虽然现在已经不怎么样了),更是对B站 up 主的异化与摧残。

  梁启超曾说,“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可惜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倒是应了那句俗语,“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未来等待B站的会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想来不会是太美妙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