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盒饭财经，作者｜刘星志，编辑 王靖
带世界各地的盐回家，是马云的一大爱好。在饭桌上，当聊到某个国家，马云一高兴就会喊：“上X国的盐！”一边品这个国家的盐，一边聊这个国家的事。
2009 年，马云曾去过印度，离开前，他买了几包当地的盐带回国。如今看来，这几包印度盐给马云带来的多半是苦涩。
据印度孟买证券交易所数据，2023 年 2 月 10 日（上周五），阿里巴巴集团新加坡电子商务公司通过大宗交易方式，以 642.74 卢比（7.78 美元）每股，总计 137.8 亿卢比（1.67 亿美元）的价格，出售了其持有的印度数字支付公司 Paytm 剩余股份。
1 月 13 日，该公司曾通过同样方式，以 536.95 卢比（6.50 美元）价格，出售 Paytm3.1% 股票，交易金额 1.25 亿美元。两次减持后，阿里已经出售了 Paytm 的所有股份，共计 6.26%，套现近 3 亿美元。阿里“清仓”Paytm 的价格，约为其 2021 年上市时的三分之一。
近两年时间里，阿里已经出售多个在印度的投资项目，2021 年初，印度塔塔集团接手了阿里巴巴持有的在线杂货商 BigBasket 的多数股权；2022 年 5 月，阿里和蚂蚁集团双双退出印度最大电商公司 Paytm Mall（PEPL）。
2020 年 5 月，曾有消息称，阿里暂停对印度公司的投资计划。两年多后的今天，阿里在印度投资版图仍在持续收缩。
外界将此次阿里退出 Paytm 的原因归结于地缘因素，以及公司本身估值下降两点。
实际上，在印度“受伤”的中国公司，不止阿里一家。2020 年，印度封禁了微博、TikTok 在内的 60 余款中国 App，上海电气、小米、Vivo 等企业在印业务也曾受到不同程度影响。
东南亚加上印度，共计 755 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生活着约 20 亿人口，2015 年前后，在中国移动互联网热潮中成长起来的巨头，一度将其视为“应许之地”。但时过境迁，中国科技企业如今正重新审视这片土地上的风险与机遇。
在去年腾讯史无前例的“千亿大减持”中，就包含“东南亚小腾讯”Sea，这家公司旗下的电商平台 Shoppee 曾给阿里支持的 Lazada 造成不小的麻烦；去年 11 月，蚂蚁集团新加坡公司出售了印度上市外卖平台 Zomato3.07% 的股份；今年 1 月 30 日，京东也关闭了其在印尼、泰国的电商业务。
当然，种种收缩并不意味着这些公司的海外生意就此关张。
京东在对关闭海外业务传闻回应中表示，将在收缩东南亚本地电商的同时，持续加码东南亚、欧洲及北美等地的物流仓储布局。而此次“清仓”Paytm 的阿里，在 2022 年三度增资 Lazada 共 16 亿美元。在整体收缩的背景下，巨头们在海外有退亦有进，从“抢地盘”逐渐转向聚焦主业。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在去年与阿里同时退出 Paytm Mall 的蚂蚁集团，此次并未亦步亦趋，目前仍持有 Paytm25% 的股份。盒饭财经向蚂蚁集团公关部门询问此事细节，截至发稿未得到回应。
01
2009 年，马云曾前往印度，彼时距离阿里注资 Paytm，在印度市场开启“狂飙”，还有六年。
据天眼查数据，2015 年 2 月，蚂蚁集团 1.35 亿美元投资 Paytm。仅半年后，2015 年 9 月，阿里和蚂蚁共同投资 6.8 亿美元。2017 年至 2019 年，阿里和蚂蚁又数次对 Paytm 增资，2018 年，日本软银集团还和阿里一同参与了 Paytm 的E轮融资。
印度市场的风浪很快漂向大洋彼岸，甚至惊动了“股神”巴菲特，2018 年 8 月，伯克希尔哈撒韦通过投资子公司 BH International Holdings 向 Paytm 母公司投资 3 亿美元。
在阵容豪华的投资方加持下，Paytm 估值水涨船高，2020 年 8 月微软 1 亿美元入局后，Paytm 估值达到 160 亿美元。
与其他资方目的不同，阿里和蚂蚁多次注资 Paytm，看重的不只是投资收益，还有战略价值。
阿里首次投资 Paytm 的 2015 年，印度政府推出“数字印度”战略，在国内大规模建设移动互联网基础设施。2016 年，印度政府又推出“废钞令”，废除了印度的大面额纸币，短时间内刺激大量用户转向电子支付。“废钞令”宣布后仅 1 小时，Paytm 各地账号资金增加近 200 万美元，是平日 10 倍；该政策生效后，Paytm 用户在 4 个月内从 3 千万增长到 1.22 亿。
这样的剧本让阿里看到在印度再造一个支付宝的希望。
在支付领域取得成功的 Paytm，开始将触角伸向电商，推出 Paytm Mall。2017、2018 年，阿里分别联合赛富投资基金、日本软银集团，两度增资 Paytm Mall，为其与亚马逊、沃尔玛等渠道竞争提供弹药。
支付工具加电商场景，是阿里崛起的两个重要支点。有分析认为，阿里对 Paytm 的希望，是将这套体系复制到印度，进而让印度电商市场和网上支付环节与国内实现对接。
然而美好的愿景并未实现，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Paytm 逐渐落于下风。
与国内不同，印度电子支付由类似银联系统的 UPI 主导，虽然 Paytm 也接入了 UPI，但相较 Google Pay 等渠道，Paytm 并没有优势。
同时，Paytm Mall 的发展也差强人意。拿到阿里软银 4.45 亿美元弹药后，Paytm Mall 推出返现活动。这一活动的确在短期内提振了销量，但到了 2018 年 4 季度，活动力度下降，季度 GMV 环比下降超 60%。
最终，返利活动让 Paytm Mall 在 2018 财年录得 2.4565 亿美元净亏损，同比增长近 150 倍。这样的成绩让阿里意识到，Paytm Mall 的交易量很大程度上是由不可持续的活动推动的。
频频受挫后，阿里开始叫停活动，并要求 Paytm 管理层调整战略。2019 年 7 月，Paytm Mall 从 eBay 领投的融资中筹集了 1.6 亿美元，阿里、软银并未跟投。2022 年 5 月，阿里、蚂蚁双双退出 Paytm Mall。
02
2022 年初，一场风暴向 Paytm 袭来。
去年 3 月，Paytm 银行业务因涉嫌向中国实体泄露信息，一度被禁止注册新用户。
这场风暴并非只针对 Paytm。去年 5 月，印度执法部门扣押了属于小米印度约 48 亿人民币的资产，华为、Vivo 等中国企业在印业务也曾受到影响。
深圳汇合创世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王兆江认为，印度作为美日印澳四国联盟的成员国，一直把中国视为最大的竞争对手，在中美博弈的大背景下，印度更注重美印同盟，从而对中国形成一定遏制压力，未来有可能会对中国在印私企产生某些不利影响。
一方面，Paytm 的业绩增长乏力，令阿里意兴阑珊；另一方面，地缘因素也将这笔投资风险进一步放大。
此次清仓 Paytm 剩余股份，意味着阿里正继续加速离开印度，这也是其海外战略调整的一部分。
2021 年底，阿里宣布加码“消费”和“全球化”战略，并首次成立海外数字板块，由蒋凡担任一号位。重出江湖的蒋凡具体负责全球速卖通、国际贸易两大业务，以及 Lazada 等海外本土电商服务。
2022 年阿里海外业务的重心在于对既有业务的梳理调整上。蒋凡上任后，2022 年全年，阿里对 Lazada 注资累计达约 16 亿美元。这种梳理调整当然也包括投资。阿里一面加注 Lazada，一面“腾笼换鸟”，从印度撤资。
实际上，印度以外，国内科技巨头在东南亚的投资，近两年也呈收缩之势。
2020 年曾“奇袭”Lazada 的 Shopee，其母公司 Sea 是东南亚最大科技公司，由于跟腾讯同样靠游戏起家，以及得到腾讯大笔投资，Sea 被称为“东南亚小腾讯”。早在 2010 年，Sea 便得到腾讯投资，到 2022 年 1 月，腾讯在 Sea 持股约 21.3%。
但在 2022 年 1 月 4 日，腾讯宣布减持 Sea，套现 31 亿美元，持股比例从 21.8% 降至 18.7%，同时承诺将B股全部转换为A股，放弃“超级投票权”。
Shoppee 与 Lazada 的竞争，曾被视为腾讯阿里在东南亚的一场代理人战争，而腾讯最终以减持并放弃投票权这样戏剧性的方式退出了这场争斗。
实际上，这与腾讯整体战略不无关系。不考虑标的公司股价下跌影响，仅去年上半年，腾讯控股持有上市公司股份的公允价值就从 9828 亿元骤降至 6019 亿元，半年内减少 3800 多亿元。
阿里也同样在“避险”，从 2020 年到 2022 年中，阿里短期投资从 285 亿元增至 2764 亿元，这还不包括 1767 亿元的现金及现金等价物。
王兆江认为，全球经济受俄乌战争和美国加息影响加速进入衰退期，2023 年全球外需可能会严重下滑。在此背景下，巨头缩减投资，显然是明智之举。
03
值得注意的是，在退出 Paytm Mall 上与阿里共进退的蚂蚁，此次并未跟随。根据 Paytm 母公司 One97 公告，蚂蚁集团在去年底持有其 24.9% 股份，此后未披露任何股权出售事宜。
在 1 月 13 日阿里第一次减持 Paytm 前一周，一则消息令科技界、金融界震动。今年 1 月 7 日，蚂蚁集团公布重大调整，调整后蚂蚁各主要股东彼此独立行使所持有的股份表决权且无一致行动关系，这意味着马云放弃对蚂蚁集团实控权。
此外，井贤栋、倪行军等蚂蚁集团高管不再担任阿里合伙人，两家公司员工转岗通道关闭，双方业务也开始保持距离。去年 7 月 25 日，两家公司持续近 8 年的数据共享协议宣告终止。
从 2020 年 IPO 被叫停，蚂蚁就开始了一系列整改，与阿里以及马云的“切割”是整改的后续，而单从对 Paytm 投资这一项业务走向上看，阿里和蚂蚁的决策的确相互独立。
业务逻辑上，阿里目前出海战略更聚焦于电商主业，Paytm 的业务与蚂蚁更加契合。而从两家公司关系上看，阿里与蚂蚁仍是重要关联公司，同时持股 Paytm，可能会成为当地政府打击的借口。
此外，减少一家共同持股的国外公司，也有助于保持阿里和蚂蚁各自的独立性，为后者上市再扫除一重障碍。金融层面合规以外，阿里与蚂蚁各自独立，很大程度上是蚂蚁重启上市的一大前提。
尽管受市场规则限制，蚂蚁短期内无法上市，公司也对外回应称，目前仍专注于整改和业务升级，没有启动上市的计划，但毫无疑问，上市仍是蚂蚁的最终目标。
合规问题以外，蚂蚁还要为估值缩水问题头疼。
去年 10 月以来，大部分中概股触底回弹，但蚂蚁集团的估值不升反降。据《晚点 LatePost》报道，曾参与 2018 年蚂蚁境外融资的普信集团，目前对蚂蚁估值仅 458 亿美元；富达投资对蚂蚁估值更新至去年 11 月 30 日，约为 637 亿美元。
对于希望提升估值的蚂蚁来说，业绩低迷、股价暴跌的 Paytm，显然是个累赘，早晚需要抛掉。但长达八年的投资，一朝撤出并非易事。
相比阿里，蚂蚁在 Paytm 持股比例更高，且由于对 Paytm 投资持续到G轮，蚂蚁的投资成本也颇高。据路透社报道，蚂蚁持有的 Paytm 股份，每股投资 1833 卢比（22.18 美元），远高于其目前股价。
上一季度，Paytm 的业绩高于外界预期，股价因此在四天时间里上涨 27%，这也使得阿里本次出售价格比今年 1 月那次高出近 20%。如果 Paytm 这种势头能够持续，蚂蚁或将择机进行减持。
参考资料：
- 《被曝清仓“印度支付宝”，阿里正加速告别印度》观察者网
- 《腾讯、阿里投资大调整，提升现金储备，加大硬核科技与实体经济投资》证券市场红周刊
- 《马云放手，蚂蚁松绑》蓝洞商业《为了让印度人用支付宝阿里巴巴决定花 5 亿美元》界面新闻
- 《这就是马云》陈伟
